觀看的自在
愛德華.布洛(Edward Bullough)是英國美學家和現代語言學者,他詮釋美感的概念,在他的理論工作下,引入「心理距離」的觀念;「那似乎在於我們的自我和自己的情感之間」的審美經驗,這種結論,很能解答我自己對鄧南光的視覺美學長期的關注和探討,給予了另一扇門的開啟。
鄧南光1929年進入法政大學經濟系,參加學校的「寫真俱樂部」,薰染在大眾流行文化的盛行,承襲自大正時期以來,日本最豐厚的年代;不論在新與舊、摩登與傳統、交錯奔騰的日本文化脈絡下,大步地展開從明治維新之後,最綻放美艷的一頁歷史。鄧南光有幸,在這一時代巨輪中與日本同時代攝影大師們,在那一場文化盛宴上競艷舞台,完成他個人的視覺經驗的最初歷程及挑戰,是時代的寵兒!
鄧南光1935年回到台灣,創設他的「南光寫真機店」,縱使是在政、經非常困頓的環境中,仍不減他理想浪漫的個性,逐漸實踐他的步伐;1953年參與發起郎靜山大師所領導的「中國攝影學會、同年12月更組織「自由影展」同好會;在「台北市攝影會」1956年成立之後,接著1963年12月,發起創立「台灣省攝影學會」,鞏固了三大攝影學會的基磚,提倡現代主義中寫實攝影的主張,在60年代業餘攝影領航的影會時期,為台灣攝影發展留下最輝煌耀眼的一頁歷史,這是鄧南光給予攝影界最無私的一面。
這還不是最後的答案,回到最前頭的主題「美感的距離」。2007年,我曾在北美館策劃了「鄧南光百歲紀念展——凝視的浪漫」,專書裡曾提到這一段書寫:「鄧氏作品裡最令我心動的並不是因地因時憶舊的感懷,而是鄧氏獨特的鏡頭美學,在快門決定的瞬間中,鄧氏在與被攝體之間,介入及脫離雙重的閃爍中,抽離出一種『距離』,一種等同身受人性價值的視覺美學。」
愛德華.布洛後來又提出「距離的矛盾」,他認為距離人生美感的經驗太遠、或太抽象或極端逼近現實經驗太近,這種藝術都不長久。這也使我關注當代藝術影像與傳統攝影的步伐,當我們能用更文學性的態度去理解這二種表現形式,這美感的距離並不矛盾及遙遠。鄧南光的視點美學,處處顯現他的浪漫和自在,而這心質素的返璞,反而更寬廣、給予我們去省思攝影的本質!
簡永彬
編者序
2017年夏,前作《看見李火增》在承載許多人的期待,以及「夏門攝影」簡永彬老師的支持下得以付梓,以文史的角度出發的「臺灣總督府登錄寫真家系列」企圖呈現日本時代的庶民生活宏願。藉由李火增的相機觀景窗,鼎沸的市集聲得以聽見、路面炙熱的空氣得以感受、都會裡的空氣得以嗅得、孩童們的歡笑聲彷彿在耳邊、仕女身上與髮際的香氣似乎凝結在空氣裡。這系列的攝影集讓原本只見諸文字的記載,剎那間還原在一個無法重新「倒帶」的鮮活時空。
本系列在編輯之初,原本希望藉由文字輔助說明當時社會背景,然而在多方嘗試之後發現任何的文字不僅是贅言,同時無法妥切詮釋攝影作品的深度,因此最終只需標題以及加註拍攝地點做為古今對照。於是,「讓作品影像自我詮釋」成為編輯既定方向,而「臺灣總督府登錄寫真家系列」的第二集《凝望鄧南光》同樣援引上述風格做為方針。
鄧南光先生作品雖曾陸續5度付梓出版,然而以「文史觀點」做為篩選收錄原則者尚屬首次。攝影家以其客家背景以及「京町青年團」幹部身份,廣泛記載不同面貌的日常情境,同時本書最後一章為上色作品,為求精確掌握業已消逝的真實原色,在各微小事物上則請益自各界學者、專家指導,務求重現當時生活細節亦屬日本時代文史攝影書籍首創。然而不論是2013年發現的李火增作品或是持續被討論的鄧南光作品,雖然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記錄下日本時代的社會樣貌,但是經由創作者對攝影的熱愛,也見證了當時人們美麗的存在。
編者
王佐榮 謹誌
作者簡介:
鄧南光(1907~1971/Deng Nan-guang/吉永晃三)
「臺灣總督府登錄寫真家」於1924年負笈日本求學,同時擁有生平第一台相機,就此展開與觀景窗之間密不可分的攝影人生,其作品曾入選當時《カメラ》(Camera雜誌)。1935年日本法政大學經濟學部畢業後,於臺北「京町」開設攝影器材行,同時以鏡頭記錄下日本時代臺灣的各地風土樣貌。1943年臺灣總督府為因應「戰時體制」所需,頒佈86名「登錄寫真家」名單,其中包括鄧南光、李火增在內的本島籍人士佔有22名。
在一台徠卡相機等同臺北一棟房宅的時代,鄧南光先生因擁有優渥的生活資源,得以盡情透過觀景窗擷取社會各階層的真實樣貌,不僅呈現出其「優游自在」的作品獨特風格,也在不經意之間記錄下臺灣與日本由榮景邁入毀滅的歷史過程。